不知情種下轉基因水稻

    農民要的是高產(chǎn)。董克江給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算了一筆賬：一畝田兩斤肥，大概100塊錢，兩斤半的種子40塊錢，還有大概50塊錢的農藥和30塊澆水的錢，不算人工，每畝田成本要200多塊錢。而現(xiàn)在政府收糧是8毛錢一斤，早稻畝產(chǎn)七八百斤，晚稻一千斤左右，一年下來，一畝田賣的稻谷大概平均能賣600多塊錢，減去成本，只剩下400多塊錢的利潤。

    “現(xiàn)

    “多打農藥，蟲子少產(chǎn)量就高，施大肥，稻谷產(chǎn)量也高?！钡陙碛捎谵r民過度使用農藥和化肥，這種種植方式，也一直在威脅著食用者和土地的健康。

    2005年前后，一種可以不用打藥又高產(chǎn)的轉基因稻種在湖北江夏、孝感、咸寧等地區(qū)出現(xiàn)，讓當?shù)氐霓r民很興奮。董克江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，開始他們并不知道那就是轉基因的水稻種子，以為是政府推廣的另一種雜交稻的新品種。

    “種子公司的人說這種子可以抗蟲、增產(chǎn)，很多人就拿來試種了一下?！倍私f。這種Bt轉基因水稻，是在水稻中引入一種特殊基因后，會產(chǎn)生Bt蛋白，這種蛋白會讓食用了這種水稻的螟蟲引起腸麻痹而死亡。正是這樣特殊的抗蟲功能，可以使水稻的農藥使用量減少，進而達到增產(chǎn)的目的。

    “有農技站的種子公司，也有個人的種子公司，都在賣?！倍私f。這樣的稻種在包裝上都沒有標明為轉基因品種，大多只是在包裝上畫了一條小蟲子，這是湖北出現(xiàn)的轉基因稻種的隱晦標志。

    “開始是幾家種，后來逐漸擴散，大家開始搶著種?！倍私诘耐恋靥面?zhèn)很多村民都種上了這種抗蟲水稻。住在五里界鎮(zhèn)唐涂村村頭的胡姓農民也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，2004年，他自己也種了3畝這樣的抗蟲水稻，“開始都不知道種這種水稻是違法的，種子公司說是政府培育的。”胡姓農民說。

    種了轉基因大米的農民，對吃這種大米都抱有很謹慎的態(tài)度。唐涂村的胡姓農民告訴記者，當時他家種的3畝稻谷，全部賣給了私人米廠，或賣給糧所，鄰居家的這種大米賣剩下的，都拿來喂雞了。而胡姓農民自己吃的，都是自家種的兩畝早稻，是自己留種的傳統(tǒng)大米。

    轉基因大米的種子價格很貴。按照2005年江夏區(qū)的種子價格，非轉基因稻種每斤5塊錢左右，轉基因稻種至少每斤15塊錢，最高價時可以賣到40多?！皟r格很高，像賭博一樣，當時誰也不知道能不能高產(chǎn)?！币灿写迕裣穸私粯硬扇×擞^望態(tài)度。

    根據(jù)“綠色和平”的調查報告顯示，“湖北省的孝感、咸寧、江夏等地區(qū)都有大規(guī)模轉基因水稻種植，湖北2004年最少有950～1200噸轉基因大米已經(jīng)流入市場。2005年，售出的種子就達4.7萬～5.8萬斤，種植面積23500畝～29000畝，將產(chǎn)轉基因大米11750噸～14500噸，這些轉基因稻米已經(jīng)從湖北流到廣州、中山、順德、珠海等城市?！?/p>

    上述轉基因水稻在湖北大規(guī)模種植的結論，在中國農業(yè)大學農學與生物技術學院教授才宏偉處得到證實，“有的科學家背后就有自己的種子公司，他們把產(chǎn)品直接放到自己公司里去賣，盈利都是自己的?！?/p>

    2004年12月20日出版的美國雜志《Newsweek》上，2009年Bt轉基因水稻安全證書的獲得者、華中農業(yè)大學教授、中國科學院院士張啟發(fā)接受該雜志采訪時曾說，“在進行著中國最大的轉基因水稻田間試驗的武漢，‘一家種子公司獲得了轉基因水稻的種子，并已經(jīng)開始向當?shù)氐霓r民銷售，有超過100公頃轉基因水稻正在被種植?！?/p>

    當時，該雜志稱張啟發(fā)為“中國農業(yè)部的科學顧問”。這個高調的發(fā)言，也讓國內外轉基因領域的同行，都認為2006年春季中國的轉基因水稻商業(yè)化種植就“極為可能實現(xiàn)了”。

    2004、2005年湖北種植轉基因水稻的種子流出源頭，證據(jù)都指向了華中農業(yè)大學。江夏區(qū)五里界鎮(zhèn)農業(yè)技術服務中心的魏武就向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證實：“剛開始種子是華農發(fā)的，今年華農沒貨，我們就沒貨?！?/p>

    自2009年8月17日轉基因水稻安全證書批準半年多以后，2010年3月2日農業(yè)部首次就農業(yè)轉基因技術與生物安全等問題答記者問，并表示：“截至目前，農業(yè)部從未批準任何一種轉基因糧食作物種子進口到中國境內商業(yè)化種植，在國內也沒有轉基因糧食作物種植?！?/p>

    “說是不打藥還是要打藥”

    在外觀上，傳統(tǒng)雜交大米和轉基因抗蟲大米沒有區(qū)別。董克江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，兩種水稻的稻田則很容易分辨。前者看上去有點蔫，因為藥打得再好，也會被蟲子吃一些；后者則全都是綠油油、直溜溜的，“因為蟲子不吃。”

    “產(chǎn)量并不高多少，說是不打藥，但還是要在秧苗秧齡期打一次藥。”胡姓農民告訴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，轉基因水稻稻種只能抗螟蟲，不能抗其他的蟲子。螟蟲吃谷心、谷苞，稻飛虱吃稻稈?！艾F(xiàn)在稻飛虱比螟蟲狠，從底下往上吃，要分箱來打，一格子一格子的，像給非典病人隔離似的。”2007年、2008年，江夏區(qū)有很多村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田，都被稻飛虱吃掉了，顆粒無收。

    董克江也一直很納悶，現(xiàn)在的蟲子怎么比以前厲害那么多?！耙郧跋x子比較容易死，原來早稻不需要打藥，晚稻打一兩次就可以了，現(xiàn)在早稻打兩次，晚稻打五次，都很難把蟲殺死。”同時，他也擔心，即使是施用農藥，螟蟲還是螟蟲，稻飛虱還是稻飛虱，“這種高科技的種子會不會讓蟲子更不怕藥，變成我們不認識的東西?！痹谒麡闼氐乃枷肜?，這么多年，隨著科技的發(fā)展，種子在發(fā)展，蟲子也在發(fā)展。

    董克江的擔心不無道理。其實他擔心的情況，已經(jīng)在中國的轉基因棉花種植過程中出現(xiàn)。2009年，江蘇“棉花之鄉(xiāng)”鹽城大豐市在種植轉基因抗蟲棉8年之后，抗棉鈴蟲的基因雖還在發(fā)揮作用，但原本危害次于棉鈴蟲的“盲蝽蟓、煙粉虱、紅蜘蛛、蚜蟲”等刺吸式小害蟲卻集中大爆發(fā)，用藥量不減反增。

    而據(jù)英國科學與社會研究所(ISIS)2010年1月18日的報告稱，美國轉基因作物種植，使美國農業(yè)農藥施用量從1996年到2008年增加了3.83億磅。2006年以來，已商業(yè)化的三大主要轉基因作物玉米、大豆和棉花的農藥需用量都持續(xù)上升、且已大大超過天然作物的農藥需用量。報告轉述相關科研人員的判斷說：轉基因作物種植初期，確實能抵御蟲害和雜草之害；但自然規(guī)律的力量比人類人為的力量更大，時間長了、生態(tài)平衡使害蟲害草發(fā)生了“抗體”適應性而獲得更強生命力，結果，導致作物對農藥需用量的持續(xù)增加、甚至更多。

    “這是犯一個錯誤，再用技術彌補一個錯誤?！本G色和平組織食品與農業(yè)項目主任方立峰向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解釋說。

    在美國，按照政府頒布的法規(guī)規(guī)定，種植Bt轉基因玉米，必須同時間套種非Bt轉基因玉米、且數(shù)量不得小于整個玉米種植面積的20%。該非BT轉基因玉米種植稱為“refuge for insects”(直譯：害蟲避難所)，其目的是讓不吃Bt轉基因玉米的害蟲有些吃的機會、以免產(chǎn)生新一代可以吞噬Bt轉基因玉米的新害蟲。

    其實，中國農民最想要的，就是一畝田能多收成一些大米。唐涂村的胡姓農民種了三年的轉基因大米，他向記者證實，其實轉基因大米并不多么高產(chǎn)。到目前為止，還沒有轉基因技術能夠直接提高產(chǎn)量，一般只是通過抗蟲、抗病間接增產(chǎn)。

    “在試驗田和在老百姓田里有很大差別，單產(chǎn)很難實現(xiàn)?！笔Y高明則說。他認為，中國的優(yōu)勢是農民多，可以精耕細作。轉基因的好處是規(guī)?；a(chǎn)，人干的活(除草，防蟲)讓作物自己干，但這是有代價的。“這個代價就是環(huán)境污染，生物多樣性下降和健康風險?！?/p>

    蔣高明解釋，影響糧食產(chǎn)量的因素，包括“水、土、肥、種、密(合理密植)、保(植物保護、防治病蟲害)、管(田間管理)、工(工具改良)”等8個方面。轉基因僅在“種”一方面上做文章，“轉基因不是提高糧食產(chǎn)量的必要武器，它是最高端的、像核武器一樣的威懾力量，提高糧食產(chǎn)量我們應該有常規(guī)武器?！笔Y高明認為。

    “轉基因只是個技術手段，是現(xiàn)有品種的補充，可以尋求多種技術手段和途徑來達到增產(chǎn)的目的，比如生態(tài)農業(yè)、分子標記輔助育種等。”植物遺傳育種專家，中國工程院院士朱英國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。